于是,1716年,也就是康熙五十六年,清廷再次下令各省商船禁止前往南洋贸易,严防定居南洋的华人返回国内。已到晚年的康熙皇帝,在禁海上谕中说:“朕临御多年,每以汉人为难治”,“海外有吕宋、噶喇吧等处常留汉人,自明代以来有之,此即海贼之薮也”。不难理解,一个少数民族皇帝统治汉人占绝大多数的国家,其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消释猜忌与防范的心理。
康熙在开海与禁海问题上的思考模式,继续影响到雍正、乾隆及其朝中的官员,甚至更远。
时间很快就到了1895年。这年2月,北洋舰队危在旦夕。刘公岛外,由20多艘军舰组成的日本联合舰队封锁了出海口。北洋舰队残存的大部分舰艇失去了航行能力,只能作为固定炮台使用。朝廷的援兵,远在数百公里之外……
此时,舰队司令官——水师提督丁汝昌,接到了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的劝降书:
“贵国目前的处境……源于一种制度……这是几千年的传统:当贵国与外界隔绝时,这一制度可能是好的。现在它却过时了。在今日的世界里,已不可能与世隔绝了。”
“在世界近现代史上,出不了海洋就守不住海岸,而失去海洋也最终将失去家园。”
“您知道,30年前日本帝国处于何等艰苦的境地,您也知道我们是如何抛弃旧体制,争取新制度以求摆脱威胁我们的困难。贵国也应采取这种新的生存方式。如能这样,就会一切顺利,否则它就可能灭亡!”
现在读来,这封劝降书是何等地振聋发馈!
事实上,清政府并不是没有意识到海防的问题,康熙在晚年曾告诫自己的孙子:“海外如西洋等国,千百年后,中国恐受其累,国家承平日久,务需安不忘危。”但除了增加几门岸炮外,清政府三次颁布“迁海令”,把沿海30里的居民全部迁往内地,并禁止人民出海贸易。用人为制造的无人区,来隔离可能来自海外的威胁。
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观察家费正清评论道:“归根到底,他们是倾向倒退,眼光向里,防守和排外的。”
甲午战争的惨败,令国人感到异常愤怒,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自民间迅速传递到清廷,由是,大清被迫正式迎来庶民参政的高潮。海防、海权再次成为上下共同的目标。
“善谋国者,应以敌之沿岸为第一道防御线,公海为第二道防御线,至于自国之沿岸则第三道防御线矣。战争而至于自国之海岸要塞为防壁,则公海之海权必完全落入敌人之手,其迫促之情可想。稽之战纪,几见有仅凭海岸要塞抗敌而能固吾圉乎?”这篇发表在《海事》第3期上的文章把海疆防御线分为敌国沿岸、公海和本国沿海三道,在当时真可谓振聋发聩。即使是一百年后的今天,仍然是美国等国海军建设的战略指导思想,一个国家的海防线有两种,一种是看得见的国家海域防守线,一种是隐性的战略防御线 ,战略防守线越远离本土,本土就越安全。
1906年,政务处的一份奏章里,明确出现了“海权”一词。而海军处也于1907年建立了。从这一年开始,海防、海军、海权、海洋,在中国社会上下都形成了一种新的认识,也正是从此时开始,中国人开始了其艰难的重入海洋之旅。